苏明转头，见到后面那个人顿时一惊，刚静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眼前不禁浮起了队长的面孔。
科考队队长叫孙田硕，是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平日里严谨但是该幽默的时候总能讲出来很多有意思的段子，在科考队里也是最照顾苏明的人。队长曾经说过科考和探险差不多，出了人群谁都一个鼻子两只眼，不管你有什么由头天理循环报应绝不会手软。他还说一旦进过那些突然出现的神秘地域，一次，仅仅只是一次你就绝对别想再从这场漩涡中出来了，你所见到的东西，你所进去过的地方，它们会变成影子跟你一辈子。
苏明不信，但是科技大学毕业的队长却对这种据说是科考队前辈传下来的说法深信不疑，他一直等待自己的死期。和苏明出了一次任务后就邀请她去家里做客，队长的老婆是个没什么文化但是非常温柔持家的人，给他生了一对懂事的儿女。
那次在队长家里的饭桌上两人喝了很久，一直到大嫂带着两个孩子进屋睡觉了队长把苏明手里的酒杯按下，张张嘴想说几句话结果没忍住哭了出来。苏明赶紧问队长怎么回事，队长说我从小没爹没娘是让国家养大的，贱命一条死了不怕，就是放不下家里人，要是哪天他真的回不来了你就看在我们出生入死过的份上帮大哥照顾好她们。
苏明赶紧呸呸呸，说队长咱们是党的继承人是无神论者，这些建立在封建理论上的因果报应对咱们不适用。再说我们都是一个队的你要是出事了我也跑不了，你给我说的事我记在心上了，但是想要让大嫂过的安稳还得靠队长你自己。
后来，就成了这样。
你看看吧，有些事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队长你既然信嘴上还不忌讳点，总是拿自己的命给队员讲笑话，你这让我怎么去面对大嫂呢？你知不知道你睡着后大嫂过来把你扶进屋，末了也哭着对我说你是个只会拼命的二愣子，要是遇到什么难处让我一定帮着点，我当时可是拍着胸口保证过的。
“你……”苏明看着队长的女儿孙芽儿，嘴里的话干巴巴地说不出来。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孙芽儿突然道歉，对苏明笑了笑离开了。
苏明一愣，想起来自己已经变了个样子，这别说是熟人了估计连爹妈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包子端过来，苏明顿时觉得嘴里没了味道，不过这几年在外面也没吃过几回有味道的饭，就着豆浆把东西全吃下肚，有了七分饱她就又愁起来到底怎么进家门。
“明子？”
愁得拽头发的苏明听到这声浑身一颤，抬头看过去惊讶地叫了一声：“妈？”
路边走过来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她刚开始只是试探地叫了一声，待苏明回应了不禁双手捂着嘴，眼眶中溢出泪水。
一看到老妈哭，苏明什么心思也来不及想赶紧过去抱住了她，不过也觉得这不是地方，凑到老妈耳边小声地说：“妈，咱们有话别在大街上说。”
老妈点点头，紧紧拉着苏明的手往家里走，一路上就直直地盯着她看。
这一小段路苏明也了解到刚开始科考队失联时地方部队没敢立刻通知国内，等过了一个月还没见人差不多能确定遇险了才把失踪的消息报给了上级。苏明父辈大多都是吃官饭，这电话过来立刻就知道了。平白地少了个大孙子把爷爷气得不轻伤了身体，那几天可是悲上加悲，家里乱得不成样子。
后来苏明被找到后，照片发回了家里。老妈本来还不信照片上的人会是自己的儿子，但是这一路看过来她越看越觉得这个还没自己高的小女孩像极了苏明，各种小细节上的习惯可是改不了的。
等回到了家，一进门老妈就赶紧叫来全家人。除了去上学的弟弟妹妹之外一家人把苏明围在中间，激动而又陌生地看着她。
爷爷让苏明把帽子摘下来，苏明犹豫着没动，怕再给老人家刺激。爷爷把手往桌子上一拍：“摘下来！”
奶奶赶紧劝说快让爷爷奶奶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小明子别怕今天有奶奶在这谁都不敢打你。老爸在一旁沉默着抽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苏明把兜帽拉下来，一对耳廓狐一样的狐狸耳朵从胡乱剪过的短发里钻出来，爷爷看得嘴角抽搐，苏明知道他想喊一声“妖怪”。
以前小时候住在大院子里的时候，睡觉前苏明没少听奶奶讲神话故事，还记得她第一本书还是爷爷托人从书馆带回来的《山海经》。
如今她的样子和里面天狐化人的描述无比相似。
苏明现在感觉自己好想回到了上小学的时候被老师罚站，到了下课被来来回回的人看着烦躁得浑身不自在。
奶奶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把苏明抱进怀里安慰道没事没事，回家就好。然后瞪着爷爷呵斥僵着张脸你又长能耐吓唬人呢，又让老爸赶紧去学校接小生小司回家，给大孙子办顿饭洗洗尘。
奶奶从前是个地主家的女儿，看中了还是个新兵蛋子的爷爷让他入赘。后来家里把地卖了去港口从商，爷爷在外打仗她就在家里等了二十年，等安定下来了在家里的话语权高过爷爷。听到奶奶的吩咐老爸老妈赶紧忙起来，爷爷最后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回屋了。
一个科考队，一共四个人，过了两三个月现在只有苏明一个人回来，爷爷就算再多怨言，但是看到活生生的人也比看到一张遗像要好得多，心里比前段时间宽舒了许多。
奶奶让家里雇的佟姨带苏明回屋先休息。苏明上楼时注意到她转过身去抹眼泪，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苏叔因为你的事病了好几天，前些天听说你又有消息高兴还来不及哪会生你气。他就这个脾气，心里高兴脸上表现不出来，明明你别想多。”佟姨说。
“我知道佟姨，我就怕爷爷又激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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